“多边贸易体制的新进展与中国的选择”
演讲人:王晓东博士,世界贸易组织(WTI)总干事办公室参赞
演讲时间: 2012年9月21日,14:30—16:30
地点:南开大学国际经济研究所会议室
主持人:国经所副所长李荣林教授
评论人:朱彤教授、盛斌教授
参加人:国经所教师冼国明、蒋殿春、葛顺奇、张诚、阎大颖、郑昭阳、施炳展、靳晓婷、李磊,以及40位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生参加了会议和讨论。
演讲内容如下:
王晓东:这次回国来,主要是在北京开一个会,商务部、WTO和OECD,还有联合国贸发会议,在北京举行一个全球产业链,对于21世纪的影响,是一个国际研讨会。
这次有机会回到南开大学,回到母校,我在那边工作这些年,为(多哈回合)作了一些工作,对一些问题的观察,和同学们做一个交流。
王晓东:多哈回合就是2001年启动这一轮多边贸易谈判,到目前来讲,已经有11年了,也是历史上最长的一轮谈判,而且还没有结束,上一轮谈判用8年时间,为什么多哈谈了这么多年,而迟迟结束不了呢?有比较复杂的政治和经济因素。
首先,多哈谈判开始的时候,是比较仓促地启动了这轮谈判,有一个政治背景,就是2001年911事件,为了树立经济信心,决定抛开不同意见,共同发起了这轮谈判。
2001年另外一件大事情就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。
第三件事情,就是台湾加入了WTO。
多哈回合在2001年启动后,前前后后将近有20个小的谈判议题,涉及成员150多个,从议题的数量到成员的数量,也是历史上最多的。
有专家认为,随着WTO不断扩大,谈判内容越来越多,在这个协商一致的原则下,议题太多,成员太多,要让150多个成员都同意一种方案是非常困难的。
多哈谈判11年,其中一个关键节点是2008年7月份,当时非常接近达成一个协议,7个国家或者成员:美国,欧盟,中国,日本,澳大利亚,巴西和印度,贸易部长在日内瓦,我们叫绿屋会议,谈了一个星期,从白天谈到夜里,就差一点点达成一个协议。最后在两个方面即将达成:一个是农产品的保障机制;还有一个问题非农产品的市场准入,也说是工业市场准入。
目前来讲,美国基本上是放弃对这一轮的达成一个希望,而转向了TPP和自由贸易区。其实这一轮谈判,启动的时候,中国没有参与到议程的设定,这是一个重要的因素,中国那个时候刚刚加入,之前是观察员。WTO很多的会议都是非正式会议,就是磋商,观察员不能参加。
2001年以后,中国变成了成员以后,我们每一个会议都要参加,还要发言,还要准备提案,还要很跟其他的成员一起协议,所以工作量就增加了很多。
多哈回合这个议程,当时谈什么内容,中国是没有发言权的,中国因素在这一轮谈判里面特别到后期,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,主要体现在,就是说你的经济总量,从2001年的时候,到2010年,在这10期间,中国加入10周年,贸易总量翻了一倍,刚加入的时候,中国在世界贸易排在第六位左右,现在变成了第二大国了,第二大进口市场,服务贸易进出口基本上还在第六位,中国这么大一个的经济体加入以后,在谈判同时这10年里面,发展这么快,确实使WTO成员里面,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政治和经济的对比,产生了一个比较大的影响。这个主要体现就是说,中国贸易量的比重,有原来的不到4%,现在到了10%,甚至更多。为什么说中国现在重要了呢?重要是因为你的块头大,你的市场大。
一个简单的例子,我们信息技术产品,出口和进口基本上都是世界上最大的,基本上占到20%,当然这20%这个比例里面有很多是加工贸易的,但是如果说谈判有一个重要的指标,就是说,他要达到覆盖全世界总量的80%以上,也就是说,没有中国的参与,任何一项谈判就不可能实现的,不管中国是什么态度,中国不在场,这事就没法谈,所以说有中国这么大一个块头在里面,就给予了中国很大一个谈判的机会。
中国,包括印度,巴西,实力的增长,话语权不断地提高,确实产生了一个问题,就是说,多边贸易主义体系里面,传统的,特殊和优惠待遇,还能不能给这些国家,发展中的大国和其他的中小的发展中国家,这个享受到一定的待遇,原来是没有区分的,现在在一些发达国家的眼中,中国发展起来了,不应该像肯尼亚,莱索托这些国家,不应该放到一个篮子里。
你们两个确实是不一样,所以这个发展中国家,特别是发达国家和新兴经济体之间,权利和义务,其实是一个根本的多哈谈判,没有达成一个核心的原因。在这个问题上是发达国家和这几个比较大发展中国家问题非常大,所以导致了最后谈判,没法进展下去。
目前来讲,从2008年7月份以后,多哈谈判一直没有取得一些明显的进展,基本上在停滞,下一步该怎么办,有很多人问,就是多哈谈判谈了11年,到底最后要托多少年,能不能够谈成,这是一个巨大的问题。
有几种方案,可能是第一个就是说多哈谈判的死亡,大家都承认这轮谈判失败了,历史上是没有任何一轮的谈判,这是第一个。那么谁来宣布这个失败,这是一个问题,没有人愿意宣布这个失败,有些人说不承认失败,而还要继续谈下去,所以达成这个意见,达成一致,也是很困难。
第二个出路就是说,继续谈,按现在的这个方式去谈,谈到那天谈成为止,这是一个方案,就可能会说,10年,20年,有的成员可能说,我们不应该在这样托下去了,这样是耗时费力,耽误工夫。
第三个方法就是说,选择目前谈判,以及中间相对比较容易的达成一致的议题,那我们先搞一个前期收获方案,把那些能够达成的,先谈成,然后其他的再继续谈,目前可能这种一种方案,是大家相对来说是比较容易接受的方案,目前大家把希望集中到贸易便利化,这个问题相对来说,矛盾比较少,特别是中美之间没有根本性的利益冲突,中国表示能够接受这种方案,美国也是没有太大的政治障碍。现在贸易便利化问题,主要在巴西,他们觉得搞贸易便利化,对于发展中国家,要承担的财政问题比较大。一些非洲国家,海关电脑都没有,他说你要我干这个可以,你给我钱,我去买电脑,我去配网络,我去培训人。凭什么给你钱,发达国家肯定就不愿意,过早地承担财政支出方面的承诺,所以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重点性地解决,可以说多哈谈判大概没有取得很大的进展,或者停滞不前,主要的因素有这几个。
当然还有一些小的因素,比如说,现在谈的议题,是不是跟现在的世界经济的发展,包括现在新的产业发展是不是相关,比如说花了很多时间,谈农业补贴问题,谈关税减让问题,像天天发生贸易争端,有很多政策的问题,有很多是非关税政策措施的问题,有很多是投资保护的问题,这些问题并不是本轮谈判的。所以这一轮谈判中,不像多哈回合,有很多新协议,比如说农业协议,服务业协议,企业很关注,企业很支持,那么他们会游说政府积极推动。
从这一轮来看,企业就觉得不是那么明显,没有很多的利益,所以企业的推动比较弱,这可能也是一个谈判的动力不足的因素。还有一个因素就是,因为近几年的区域贸易和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的安排,大量的产生,也对于多边贸易体制进行市场准入谈判,造成了一定的冲击。比如说美国它不愿意给中国在多边里面市场准入。但是他可以选择性给予一些那些愿意开放市场的国家,搞一些FTA,这样可能对于国内政策更容易体现出成果,同时也可以避免市场受到中国产品的冲击。
大概就这几个因素,多哈谈判的现状就是这样,比较困难,现在基本上还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,有一些国家在这个期间,逐步把他们谈判人员转移到去谈双边自由贸易去了,这个事情的重要性在慢慢地降低,所以这个对多边贸易体制也造成了比较大一个伤害。
现在WTO面临一些主要问题是什么?我个人观察。第一个多哈谈判停滞不前,已经影响到了对于多边贸易体系的信心,未来的发展支持度,所以多哈的问题,不管是怎么解决一定要寻找一个解决的出路。
第二个WTO面临一个大的问题,就是领导层的缺失,领导推动力的缺失。因为过去关贸总协定到现在WTO主导的还是西方的大国,最主要的两个推动力,美国和欧盟,加上日本和加拿大,他们是一个领导核心,是多边体制的一个火车头,现在这个火车头换人了,原来这四个司机,现在两个还留着,后面又另外补充了三个,现在司机的组合是美国,欧盟,中国,印度,巴西,我们称五国集团,如果再扩大一点,就变成第七,再把日本和澳大利亚加上去,这是目前大家基本上认可的一个领导核心,也是最重要的成员核心。但是大家会发现,现在这5个领航员,分属两个阵营,发达国家阵营和发展中国家阵营,而这两个阵营之间的利益,非常难以调和。
由于政治经济力量对比的变化,发达国家由于相对影响力的降低,所以对于新兴工业体的发挥作用还是存在着比较大的防备心理,所以说很难达成一致,这是第二个问题,缺乏互信,其实就是缺乏一个领导力。
第三个问题是,多边贸易体制和区域贸易安排,双边自由贸易的关心问题,这是WTO下一阶段需要去考虑的问题。你们都会从教科书里面看到这种解释,就是说,区域贸易,自由贸易安排和多边体制是一个相互促进的关系,就是说两者大目标是一致的,都是实现贸易自由化,只是途径不一样,但是最终目标是一样的。但是随着双边和区域贸易共同的发展,是不是从某种情况下替代了多边贸易体制,市场开放这么一个事,替代了多边贸易体制谈判市场开放,这是一个大问题,目标一致没有问题,现在WTO谁还愿意在WTO谈市场开放,这是一个大的问题。
第四个问题是贸易争端,贸易磨擦的增长,提交到WTO来的,争端解决的案子越来越多,飞快地发展,已经超过了WTO争端解决机制现有的人员能力的极限,几乎每一个案子都会比法定要求的时间要延长,因为来不及完成,负担非常重。
最后还有一个问题,现在的WTO规则,或者是一些条款,是不是和现在飞速发展的世界经济出现了一些新的匹配,新的问题,能不能够比较及时拿到WTO里面来谈判,形成一个新的规则,这个也是多变贸易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。
下面谈一谈跟中国相关的一些问题,中国到底在多边贸易体制里面,怎么样,表现如何,地位怎么样。
2001年的时候,我98年去到日内瓦,那时候是作为观察人员,中国WTO代表团的外交官,那时候中国确实远远比不了现在,中国在WTO里面是越来越重要,从硬的指标来衡量,我们的GDP是世界第二,出口几乎是最大的商品出口国,第二大进出口国,中国已经成为了很多国家,最重要的贸易伙伴,最大的商量进口来源地。
10年里面,中国的经济其实是翻了一倍,基本上被很多国家认为WTO里面的事情,如果说中国、美国,不能够达成一致的话,那么这个事情就没法真正得到解决,所以中国已经提升到这么一个高度。
另外一个方面,中国也是一个很特殊的WTO成员,为什么他特殊呢?因为他有很多特殊的条款,这是我们已经加入过程中一个特殊现象,就是现有这么多WTO的大国里面,只有中国有很多歧视性的条款,比如我们的市场经济,非市场经济地位的问题,比如说一些特殊的中国(审议)机制,针对中国保障条款的问题,就是因为有特殊条款,就是你加入了条款中间有一些东西存在的解释上的争议,所以被其他国家运用抓到,比如说我们现在之前有进出产品的统计,承担了一些超出其他国家一些因素,中国也是对反倾销,反补贴的最多一个成员,就是受到贸易保护主义的影响最大一个成员。
中国目前市场开放和其他发展中国家比,是好要很多的,就平均关税,比如说我国(削减)占9%,印度到40%,巴西在35%左右,那么美国,欧盟,日本基本上在4%。中国的市场,从关税角度上来讲,市场开放水平基本上介于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这么一个水平之间,所以说从市场开放度来讲,比大多数的发展中国家,都要好。
目前来讲,从硬件上,中国处于这么一个地位,中国现在在WTO最重要的解决有三个问题:
第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的定位问题,就是说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,当然对于中国来讲,这个问题不是个问题,我们肯定是永远是发展中国家,这一点不会有改变的。但是就这个问题,确实有比较大的差异,都认为中国也是一个大国,你不能地简单说你是一个发展中国家,发展中国家发展水平存在越来越大的差异,我陪同总干事到国内坐了一趟高铁,从北京到南京,是商务舱,1000多块钱,特别高档的,十分惊讶,比他法国的高铁还好,然后三个小时,从北京开到南京了,在南京火车站,拿着手机拍,南站也是富丽堂皇。这样就更加深了一种感念,就是中国不是发展中国家了,比法国都要好,这是一种直观的印象,比如说你只去北京、上海,天津,这样一个大城市,你很难说服一个外国人,他没有去过中国的农村,没有看到过大部分的贫困人口或者是现状,你要想说服他,中国是发展中国家,他肯定会说这是你为了逃避作为一个大国,应该承担义务的这种托辞或者是借口。
另一个不同就是说讲人均,西方人看总量,你是总量世界第二,这么一个大国,第一大的出口国,那么一谈到这个问题,不仅仅是贸易问题,还有气候变化,就是说中国排放的总量最大,但是人均很少,贸易总量,GDP的人均还是排在世界100位以后,在这种认知不一样的情况下,怎么界定中国在周边多边应该承担的义务,享受什么样的权利,存在一个很大的分歧。当然,我们在WTO里面,谁是发展中国家,谁是发达国家,这个确实是一个自我认定的一个过程,就是说你谁是谁,就是谁,你没有这么一个标准,比如说韩国,它说它是发展中国家,但是又是OECD的,谈判中间,韩国受到的压力太多的时候就说这样吧,我们商量商量,在农业方面,当发展中国家,在工业上是发达国家。比如说台湾地区,在加入的时候,其实已经明确了,承诺以发达成员加入,但是涉及到谈判又涉及到拿出利益做减让的时候,他说要当发展中家,我没有承认过,我是发达国家。新加坡也一样,他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,他还说自己是一个发展中国家。
牵扯到中国其他发展中国家关系的问题,谈判中间发展中国家有100多个,一起谈了一个差别待遇,你中国也使用,巴西也使用,那些发达国家也使用,造成的情况就是说,美国以这个为由,说中国在那里我就不给你,如果中国不在里面,给你们享受一样,我就给你,调头来以后,很多发展中国家说,你们中国赶快毕业,别在跟我们在一起了,在跟我们在一起,我们就(33:19)了,所以存在这么一个现实。
现在中国的发展,是一个非常独特一个发展过程,美国一些学家也说,过去20年历史上没有一个国家,这么大一个人口,以这么高一个经济发展速度持续发展,这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一个新的现象,同时随着全球的发展,全球的产业链,最终成为了至少在产业领域里面一个工厂,一个加工厂,有个什么样的结果,就是说,过去美国,欧盟,日本发展经验就是说,他逐步在产业链上提升了,他从制造一端的劳动力密集型向资本密集型转移,他退出某一个市场,而且现阶段的中国,是在全产业链上,所有的产品范围内和全世界所有的国家竞争。从最便宜的鞋子,袜子,到做电脑的,做洗衣机,做电冰箱,所有的制造高端的飞机的零售件,到一些工程机械,在整个产业,从低端到高端,从主要劳动密集到资本密集,都在跟其他国家竞争,没有哪一个领域里,中国不是一个世界其他国家的竞争对手,造成一个局面就是说,中国特别是在涉及谈判的时候,很难找到同盟和朋友,大家都怕你,就是说美国人怕你跟他高端竞争,非洲的国家,最穷的国家说了我的纺织品出口,怎么可能跟中国的竞争,他的质量又好,他做的又快,他供货又及时,然后还便宜,这也是我觉得中国在谈判里面所面临一个相对尴尬的局面。
第二个大的问题,我觉得中国应该注意,如果发挥引领作用的问题,现在中国对于周边重视程度,越来越重视,但是还没有达到一个非常高的地步。我们现在已经具备说NO的权力,你有这样的权利,你也敢于说NO,在涉及到你的敏感领域的时候,中国是坚决回绝。那么下一个阶段,随着你地位的不一样,你要逐步调整到,能够提出自己的一些解决方案过程,不仅仅说美国,欧盟提出来的符合我利益的问题,我就把他打住了,我们这个阶段,逐步转移到你是不是能够主动地把你的利益,把你的诉求,融入到你的议题中间,召集一些其他的成员,然后去提供给美国和欧盟,或者是提给发展中国家,或者是把他们的利益都吸纳你的队伍里面,这就是一个从被动的接受,转向一个比较主动的,去提出解决方言,提出下一步多变贸易体制。比如说WTO应该往何处走,应该谈什么问题,应该怎么解决现有的问题,就是这么一个阶段,我觉得现在我们还在这个过程中间,还没有做好这么一个转化,比较缺乏,一个是我们经验的积累,一个是我们的人才储备,我觉得这些方面,我们都有一些比较大的欠缺。特别是政府高层,应该对于怎么看待多边作用,怎么用好它,要有一个全盘的思路,而不是说就事论事这么一个硬性解决问题,怎么处理好和其他成员的关系,巴西,印度,俄罗斯。我个人看来,这是一种相对组合,在很多领域里,巴西,印度和我们的经济利益,贸易利益,是不一样的。甚至有一些领域是有冲突的,如果在多边会议上探讨一些重要的贸易问题的时候,我们如何确定自己的立场,怎么处理和这些竞争国家的关系,这是一个考虑的因素。
第三个是如何更好地维护中国在经济贸易领域的利益问题,现在有很多的受到贸易保护主义的制约,有很多反倾销,在应对方案的时候,之前应该先要考虑为什么这么多问题,是什么造成的,中国的产品在很多地方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,可能是一个内外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,既有外因,又有内因,那么从外因大环境来讲,随着一个国家贸易量的增长,会遇到更多的贸易之间磨擦,因为总量增长了,相对来说有一定比例贸易磨擦。另外一个重要因素就是,在整个世界经济大环境里,现在世界经济危机以后,美欧的需求急剧下降,经济形势不好以后,对于发达国家,国内外给予支持开放的公众支持度,公众的意见有些转移,保守主义倾向在抬头,这是一个外部的大环境,那么内部因素有没有,也存在,过去一段时间,对于一些新的产业,比如说太阳板,看了一些资料说,很多省份拼命地上了一些所谓的节能产品的项目,大量投资以后,导致了一个产能过剩,那么中国国内的市场,消耗不了这些产品,必须要经过外国的市场,出去的太多了,必然要降低价格,便宜地卖,不能说所有的责任,都是外国人,其实对我们不好,有一定的因素,就是我们自己造成的,前期盲目投资是一个结果。
另一个因素,就是我们的出口退税政策,看形势不好,采取一些措施,鼓励稳定出口,有一个例子,纺织品出口商,他以前的一个大客户,就是沃尔玛,美国沃尔玛其实利润很薄,卖给他,我就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要坚持做这个单子,做这个生意,他就说,虽然他们的价格压的很低,质量管控很严,但是他的量大,比如说我一件衬衫挣1毛钱,他如果来100万件,那还是有空间可以做的。不久前,中国调了出口税,就是2008年以后,调了一次,出口退税,利润就多了,他说不可能,他说沃尔玛其实比我们还清楚,他在谈价格的时候,比如说国内的劳动力成本也上升了,原料成本也上升,比如说我原来卖50块钱一件,我现在卖51块钱,但是沃尔玛跟他谈判的时候,他怎么谈,他说我知道你们什么时候,财政部规定了出口退税,调几个点,这样你就可以多挣上一块钱,所以你还是要按10块钱来卖,你不能涨到11块钱,结果他为了做成这个单子,还得这样做,结果是中国政府补贴出口商的这么一点薄薄的利润,稳定出口,对进口商怎么办?等于说补贴了外国人。有时候有一些政策措施,需要分析清楚的。
如果世界经济形势有好转的话,可能国外贸易保护的倾向苗头会受到一定的控制,同时我觉得国内,还是要调结构,调经济结构,一定要把经济的产品和质量的定单提上去,慢慢地向高端发展,我觉得这是唯一的出路,能够创造自己的品牌,逐步走向高端。
李荣林:感谢晓东,根据他亲身的经历,丰富的经验,给我们谈了一些WTO的一些问题,以及多哈回合的谈判,提出了很多看法,的确是站在国际的角度来看待问题,启发很多,收益很大。下面,请朱彤教授评论。
朱彤:WTO是一个动态化,当前提出的议题是不是当前世界经济的潮流和形势所需要的,你在第一线工作,能够有切身的感觉,多哈回合议题跟原来的那些议题和现在的,可能跟现在世界潮流的形势根本就不一致,这是一个问题。
还有一个问题,现在WTO的规则,跟现在世界形势实质上的匹配问题。我觉得现在矛盾变的很尖锐,应该怎样去适应现在的形势。
我认为WTO有两套规则,一是在美国建立起来的,二是自由贸易,取消非关税等等。中国现在在世界经济上的实力很强,但是在国际规则上,还可能会太小。中国怎么样转变决策,从被动地接受到主动进取。
盛斌教授:晓东的演讲虽然只有40分钟,但里面的信息量非常大。就多哈回合体制贸易来讲,需从三个角度来看:一个就是WTO的政治与权利的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特别是发展中国家,过去发达国家说了算,现在不一样了,在这个当中是双核的,在四方当中,都变成了两大发达国家,两个发展中国家,所以这时候你对发展中国家,对新兴市场国家来讲,也不可能是免费搭车了,要拿出真货来,这时矛盾就会加剧。
第二个就是从谈判议程议题上来讲,应该说容易谈的东西,都应该谈完了,剩下的是一些比较艰难的问题,因此多哈回合还是一个伟大的回合,他很多东西还是只设了一个框架,把最核心的问题,例如补贴和市场准入,这些能谈,最重要的是他后面的减让表,从这个来讲,肯定会加大难度。还有一个就是像朱老师讲到,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谈判当中,他是要有对价的,既要有攻势利益,也要守势利益,但是在磨合的过程当中,可能一方是攻势利益,另一面是守势利益,比如说发展中国家,他的主要利益诉求就是把上一轮的磨合当中,没有解决的问题解决了,然后再开始谈新的问题,而发达国家是想在谈判当中增加新的问题。
第三个是有没有考虑采取这种方式,可以让一些成员国,先达成协议,就像政府采购一样,愿意做的就先做起来,能够先达成就先达成,然后慢慢地推进,因为多边谈判只有一个所有的领域,所有的这些都达成了,最后才叫一揽子协议。
你在WTO参与谈判这么多年了,能不能给我们简单地说说,中国在多边贸易体系当中,这些年来,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,比如说在议题﹑议程,在规则的制定和修订方面,我们到底是有多大的活跃成分,我感觉中国在这方面不行,反而印度,巴基斯坦,斯里兰卡,经常说话,而听不到中国声音,中国到底起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。我想简单地说两点,第一个,我觉得中国以后在多边主义体制当中所处的作用﹑在全球经济和全球贸易当中所处的作用和地位,还是紧密相连的,中国主要是在生产,是在供应链的上方,有太强的势力,那么随着中国经济发展方式转变,内需不断地扩大,如果说我们尽可能地成为一个大国的话,可能对其他国家的影响,就会变的更加巨大。
第二个就是说中国的贸易体制,我们在国内也做了这方面的一些研究,总感觉中国的方案政策体制,有两个特点,一个是我们有些国外不常用的东西,好象不是特别与世界接轨,或者难以理解,例如,通常用出口退税的方式,调节进出口贸易。实际上他是通过这种方式,改变实际汇率,但是其他的国家通过贸易自由化,也会直接变成那种方式,没有太大的差别,外国人很难理解,而且也会有争议。第二点就是我们对世界前沿的贸易政策,重视程度不如其他的国家,所以贸易政策的前瞻性还不够。
第三个是跟中国贸易政策制定过程和机构有很大联系,对中国来讲,其实最重要的经济政策,是产业政策,我觉得比较差,我想看看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下,你在WTO工作的时候,同行或者其他国家对中国贸易政策体制的一致性和特点,有何评论。
王晓东:非常感谢两位教授给评论,我都同意他们这些看法,朱教授讲了一个就是说,关于谈判中间的死扣问题,就是对死,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到位的词。我亲身经历过这个事情,就是说美国和中国谈判,在最后阶段,谈工业品的市场准入,比如说美国想让中国的化工品的关税降到0,如果不能降到0,也得降到3%或5%以下,你告诉我你要什么,我们可以谈,如果你想换,你想换什么,这是我最敏感的,中国人就说,我没什么索要的,我什么也不要。要是什么都不要,那就没法谈了,这就是中国有时候参与谈判的时候不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,这是一个大问题。市场准入,或者是他们觉得我们已经很强了,这样一点点地束缚我们的利益,对于相比将要付出的代价来讲,是不可比喻的,这就进入了一个谈判死扣。那么就是说,最后有几个敏感的问题,可以谈判到最后,一个就是工业品,还有一个就是服务贸易开放的问题,按目前来讲,我想要的都可以,那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要,那么你要的东西,我给不了,那现在这个状况,就卡到最后,美国人就在媒体说,中国在非常僵化,不肯在这几个问题上让步,中国就说,这是我最核心的国家经济命脉的这几个部门,不可能给你,对我的影响太大,所以谈判就有点死扣了,以前我们谈判,比如说你服务贸易出点价,你工业上得一点,这样就可以交换,或者你在工业里面,你这个部门让一点,你那个得一点,工业部门内部也形成一个交换,那么现在都无法实现,所以这几个部门就觉得,中国要么不要,要么就要,所以这个谈判最终失败了。
我再补充一下,关于谈判的方式,你说的这个周边和部门,现在是我们正在做的一个事情,一个是关于二代信息技术,这个谈判现在进展还是比较好,在诸边协议里,信息技术协议是个开放的诸边协议,对所有的成员都开放了,如果你不是参加(ITA)的成员,那么你也可以享受到其他(ITA)成员的开放,也就是开放性的一个ITA。现在有11个谈判方,在推动做这个事情,那么美欧,日本,加拿大,包括东盟,台湾说现在产品范围还很有限,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把产品范围进一步的扩大到多少呢?应该把什么产品纳进来呢?比如说,洗衣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信息技术产品,因为它有一个芯片,有时你会问照相机是不是信息技术产品,定义是非常困难的,因为你现在拿出一个IPhone,既是一个照相机,又可以摄像,还可以打电话,所以说你怎么界定这个产品是不是完全信息技术产品,它有一个比较模糊的地方。
现在有几个国家比较有意向参加,比如说瑞士,哥伦比亚,如果说中国能够参加,中国很有期望在今年年底能够在产品竞争上有一个新的突破,如果二代信息技术能够有所突破的话,对于目前周边市场开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。中国的贸易量有20%,是影响最大的一个,因此中国参不参加是起决定作用的,所以我觉得比较有创造的途径,就是走诸边的道路,一种就是封闭性的诸边协议,也就是政府采购协议,政府采购协议也在推进,那么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中国是有条件地去加入,中国在加入WTO以后,尽可能地开始参加政府采购的谈判,当然了中国已经提供了两次支架,现在关键的问题第一个是一个部门的审议期,是不是划到政策采购的范围内,第二个就是我们国有贸易的企业,现在中国也已经开始做了,政府采购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,也是一种途径,未来的多边谈判,可能都会采取这样一种途径,就是说愿意谈的在一起谈,那么我们就先成形一点,然后再慢慢地吸纳其他人进来,所以这可能是下一步多边发展的一个趋势。
中国在WTO里面,到底起到什么作用,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,当然我是中国人,我在秘书处里面做国际职员的工作,当然也从另一个视角上去看中国代表团一些表现,我觉得中国参与WTO活动,经历了一个不同的阶段,从2001年11月加入以后,基本上后面4—5年是我们实行WTO义务的执行期,这一阶段,中国代表团把主要的目标和精力全放在如何承诺上,对于参与谈判,我们是属于跟踪,观察,多看,多听,不怎么说话的阶段,在这一阶段中,我们80%—90%全是看怎么去履行承诺协议,当然这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。接下来以后,就是当我们的加入承诺基本上履行完之后,我觉得慢慢把工作重点转移到参与多边贸易谈判上来。
我个人的看法是我们保守的承诺过重,进攻性不足,这可能也是因为我们在加入的过程中,开放了这么多的市场,然后外资产品进来,我们要消化一段时间,这时我们应该采取一个措施,在谈判策略上,我们要不当领头羊,不做绊脚石,其实我的理解不是说一个消极的策略,只是说我们顺着大石头走,所以我觉得从履行完协议以后,中国应该逐渐开始参与谈判,但总体来讲,中国提出的提案相对还是比较少的,分量和影响力是比较低的,同时中国的提案多是以采用其他国家的提案的形式。我觉得中国在WTO里面的作用,地位是越来越大,地位主要是体现在我们的进口市场上,在多边里面的谈判,你的谈判力量都跟你的进口有关,不是说你出口强,你就强,而是进口越多,越有发言权,所以我觉得中国还是有一个很大的谈判筹码,这来源于我们越来越多的进口市场,但是我们这种势力,没有很好地用来保护我们的利益,或者是谈判,我们现在实际上面临一个很大的困难,我们没有很好地运用进口优势来增强我们的谈判能力,在这一点来讲,硬实力是指一国的进口量,贸易量和经济规模,软实力指一国的谈判能力,和协调各方的提案和议程制定的能力,合作和沟通的能力。但是我们的力量主要是来源于我们的市场,包括我们的软实力。
第三个从多边的影响力来讲,中国现在被认为是很重要的,我觉得这一点是事实,大家认为你是很重要的,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尽量地培养更多的一大批外语好,或者懂得国际法,并且经济基础比较扎实的人才,应该增加一些人才储备,如果能够进入国家组织里面,然后在几十年内成长起来,以后形成一定规模,对于高层职位进行一个冲击。这一点其实是很重要的问题,就是我们在国际人才的积累和储备上,远远滞后于其他国家。
我觉得有很多事情是可以做的,取决于我们有多少的能力,取决于我们的高层有多重视这个事,还取决于我国国内决策的问题,我们的决策基本上是分割的,刚加入WTO的时候我们谈判的领域很多,既涉及到海关,又涉及到农业部和财政部,那么在建立中国代表团的时候,每一个部门派一个人,专人负责各自部门的事情,那么结果说,在那个团里面就有来自多个政府部门,所以这是一个构成,然后涉及到执行问题,造成决策是非常地缓慢,当然我们也有我们的国情,在一些问题上,我们一些大型国企是具有决定话语权的,所以一些国内大的国营企业对于对外政策、贸易政策的影响是不可以低估的,这也造成了我们因为某一个产品而实现不了大的战略性目标。
我个人观点是中国应该成立一个国家安全委员会,把外交、贸易、对外援助、FDI包括投资这些资源都整合起来,但是现在由于我们的各个部门各管各事,协调性不够,如果能有这么一个机制的话,像打组合拳一样,会把你的对外政策用的更加灵活,这样使得手段会更多。